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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漫长,有不确定性相伴

作者: 果子 职业生涯 发布时间:2023-03-24


在此前的文章中,我们谈到过“VUCA”时代中的无边界与易变性生涯发展,其中“VUCA”这四个缩写字母呼应了当下社会生活中呈现出的特点,即“易变的”、“不确定的”、“复杂的”以及“模糊的”。随着社会政治经济发展,国际局势变迁,科技进步日新月异,人们在生活中不断面临不确定性,遭遇计划之外的挑战。我们听到身边的人愈发频繁地谈起“焦虑”,大学生为了择业而焦虑,职场中的人为了晋升、跳槽、转行或担心被裁员而焦虑,单身的人为了结婚而焦虑,成家立业的人又为了儿女上学而焦虑……如果细看每一份焦虑的源头,都少不了各式各样的“不能确定”或“悬而未决”。


· 难以忍受不确定性引发担心与焦虑


在1994年,研究者Freeston[1]等人就已经提出,不确定性会让人们形成和维持“担忧”(Worry)。并且他们首次提出了“不确定性容忍度”(Tolerance of Uncertainty,TU)的概念,以便进行学术研究。随后,Hock和Krohne(2004)[2]发现,不确定性容忍度较低的个体,在面对不确定的情境时,会倾向于努力让自己增加确定感和控制感,他们会将模糊情境视为有威胁的,并体验到更高水平的心理唤醒。这是对于不确定性如何引发人们的担心和焦虑的一种解释。


学者Dugas及其团队对广泛性焦虑症(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GAD)进行了多年研究,他们尤其重视不确定性对焦虑的影响。Dugas和几位学者(包括上文提到的Freeston)于1998年[3]通过研究提出,人们对不确定性的难以忍受(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IU)是广泛性焦虑症产生和维持的核心因素,这个观点得到了后续大量研究的证实。在之后的研究论文中,Dugas,Schwartz和Francis(2004)[4]提炼总结了“对不确定性的难以容忍/无法忍受不确定性(IU)”这一概念的内涵,它与上述“不确定性容忍度(TU)”被视为相似的概念。


Dugas等人(2004)进一步提出,对不确定性的难以容忍是一种认知偏差,该种偏差通常在个体对不确定性情境或事件进行感知、解释和反应时对个体的认知、情绪和行为反应产生不良影响。具体来说,在认知上,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个体认为不确定性状态使人感到困惑;在情绪上,这类个体面对不确定性时会有挫折感,产生压力和应激反应;在行为上,对不确定性难以容忍的个体试图控制未来并避免不确定性,抑制可能由不确定性引起的行为(Freeston et al., 1994)。这种在认知、情绪及行为上对难以忍受不确定性的解读获得了该领域许多研究者的认同。


· 难以忍受不确定性的行为倾向:趋近与回避


可能大家会好奇,如果一个人的不确定性容忍度低,在日常生活中会有哪些行为表现呢?研究指出,这样的人存在两种行为倾向。一种是“趋近行为”,也就是面对不确定性情境时,希望寻求更多信息,以期使不确定的情境变得更加“确定”,从而帮助自己做出决策。例如,Rosen,Knauper和Sammut等人(2007)[5]的研究发现,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个体在面临自身健康状况受到威胁时,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更多的健康监测行为。然而此种行为倾向的问题在于,当个体无法在不确定的事件或情境中顺利获取到确定性的信息时,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个体会体验到更多焦虑情绪。


另一种行为特征叫做“回避行为”,是指个体倾向于回避不确定性本身或不确定性可能给自身带来的负性结果或负性情绪。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个体在已知的负性结果和未知的不确定之间,可能会宁愿选择前者,而不愿意去等一个或许有可能是好的结果。


研究者张国华,戴必兵(2012)[6]指出,人们在趋近和回避行为间摇摆不定会极大地耗费心力,往往导致更多的担忧和焦虑。例如,病理性担忧就是在面临趋近和回避策略时犹豫不决导致的后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可能导致精力衰竭和士气低落,而这也是广泛性焦虑症患者的显著特征。


· 难以忍受不确定性在信息加工中的特点


难以忍受不确定性的人为何会有上述表现?这样的个体在认知加工机制上有什么特殊性吗?张梅(2019)[7]通过梳理相关文献总结了一些特点。首先,在刺激识别上,不确定性容忍程度低的个体能更加快速地识别不确定的刺激。研究者用“过度参与”和“撤离困难”两个过程来对此现象进行解释,“过度参与”使得个体对危险刺激更敏感,更快地发现危险刺激的存在;而“撤离困难”使得个体难以将注意从危险刺激上撤离(Fergus & Valentiner,2011)[8]。


在对记忆的研究上,当采用学习任务实验检验大学生回忆不确定指示刺激的成绩时发现,低不确定容忍度的个体相对于高不确定性容忍度的个体在对不确定性的信息上有更高的回忆率(Dugas et al.,2005)[9]。而另一方面,在对刺激的解释上,当评价实验中给出的图片刺激时,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个体更容易将负性图片和正负性质模糊的图片评定为更消极,愉悦度更低(Francis, 2011)[10]。


总而言之,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人对不确定性带来的危险更加敏感,记忆深刻,且难以让自己的注意力离开这样的刺激,这些都让个体体验到更多的负面情绪。


· 难以忍受不确定性与消极的问题取向


那么,不确定性容忍度低的个体在面临社会生活中的问题时,问题解决的表现如何呢?研究指出,这样的个体更可能持有“消极问题取向”。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什么是“问题取向”?“问题取向”是一个人在面对社会问题时的总体反应定式,它分为积极问题取向和消极问题取向。其中,积极的问题取向可以理解为一个建设性的认知集合,反映了个体感知到的挑战、自我效能感和积极的结果预期。而消极问题取向则是一个具有破坏性的认知情绪集合,或者可以理解为一种消极的态度,它包含了感知到的所面临的问题对幸福的威胁,对自我解决问题的能力的怀疑,对结果的悲观倾向,以及低挫折容忍度(Robichaud & Dugas, 2005)。[11]


Dugas等研究者(1997)发现[12],不确定性容忍度与个体持有的问题取向高度相关,容忍度低的个体更可能将情境中的不确定视为明显的且是危险的,对于问题情境倾向于产生消极情绪反应,也有研究证实不确定性容忍度与消极问题取向关系密切。遗憾的是,持有消极问题取向的个体,真实的问题解决能力并不一定差,但这样的问题取向却影响了个体解决问题的最终结果(D‘Zurilla & Nezu,1999)。


· 测一测,你能忍受不确定性吗?


上文介绍了“难以忍受不确定性”的概念内涵及其在方方面面的特点。那么,你是一个能够忍受不确定性的人吗?下面是一份由国外研究团队开发(Carleton et al,2007)[13],并由我国研究者翻译并测量检验的评估个体对于不确定性的耐受水平的量表(吴莉娟等,2016)[14]。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测一测。


这一量表包含两个分维度,第1至7题的总分反映了答题者的“预期性焦虑”,即对未来不确定性事件的焦虑;第8至12题的总分反映了答题者的“抑制性焦虑”,即面对不确定性事件或情境时的回避倾向、功能失调和阻碍行动。量表包括12道题目,测量时,每道题从“1”至“5”计分,“1”代表与自己“完全不符合”,“5”代表与自己“完全符合”。得分越高代表个体越难以忍受不确定性。


简版无法忍受不确定性量表

(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Scale-12,IUS-12)

注: 问卷题项从“1”至“5”计分, 1 = 完全不符合;2 = 有点符合;3 = 基本符合;4 = 非常符合;5 = 完全符合。


· 如何提高不确定性容忍度,从而降低担忧与焦虑?


上文介绍了什么是“难以忍受不确定性”及其对生活的影响,看到此处大家可能最感兴趣的是,怎样做可以提高自己对不确定性的容忍度呢?


Dugas和Ladouceur(2000)针对焦虑症的干预做了多年研究,他们提出了一套针对难以忍受不确定性进行干预,从而缓解焦虑症状的方案。在这套方案中,提升来访者对于不确定性的容忍,关键操作在于训练来访者区分两种不同类型的源自不确定性的担忧,并针对每种担忧选用不同的策略进行干预。[15]这一方案不仅对于焦虑症患者有效,对于非焦虑症但面临生活困扰而担忧的来访者而言也有很大的启示与作用。


首先,在这一方案中,治疗师会使用各种认知行为技术帮助来访者重新评估他们对于担忧的信念。换句话说,通常焦虑的人会默认自己对某事的担忧是有用的,比如,一位母亲因担心孩子上下学路上遇到安全问题而陷入焦虑,在这一焦虑的背后,这位母亲是默认“我担心孩子放学路上的安全”这种担忧是有用的,能够帮助孩子变得更安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治疗师正是要使用认知行为的技术让这位母亲看到,是自己的这一信念使焦虑持续存在,并且它无助于在现实生活中保护孩子。


此后,治疗师会教会来访者分辨两类担忧情境:可以解决的问题带来的担忧,以及不能解决的问题带来的担忧。例如,来访者因为自己没有准备好下周的考试而感到焦虑,或因为下周要与职场中的重要人物会面而感到担心,这就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带来的担忧。面对这类担忧,治疗师会与来访者梳理解决问题的关键步骤有哪些,只着力准备关键点,放下对其他细节的反复掂量,即“抓大放小”。同时,在治疗师的工作下,来访者会承诺,不考虑结果怎样,无论如何都去行动。这就是“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训练。在这一过程中,来访者被教导要在避免过程中出现问题和收集过多的信息之间寻求妥协,因为这两者都会干扰问题的解决并延长担忧。


另一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带来的担忧。例如,年轻人担心自己刚入职的岗位会在未来几年内被AI取代,从而导致自己失业。这是一个虚拟的问题,目前并不在来访者的现实生活中存在。针对这类担忧,治疗师会采用“认知暴露”的干预策略。这种策略的核心是让个体通过交谈、写作、录音等手段,将自己反复暴露在自己认为具有巨大威胁的生活图景之中,从而降低该生活图景对个体的冲击力,减少个体的焦虑反应。例如,一位年轻人担心出国读书的女友会因异地生活而最终与自己分手,而经过认知暴露,年轻人可能会发现,即使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虽然会很痛苦,自己也可以面对。同时,在这一过程中,年轻人还可能练习对于“与女朋友相恋但最终分手”这件事赋予新的意义,例如,这是一段美好的人生回忆,或是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学会了成长,等等。


最后的环节是书面化地复习所学到的知识、巩固所形成的新信念,践行所产生的新行为。这是预防焦虑症患者病情复发的重要干预操作,而对于因不确定性影响而产生生活困扰的健康水平正常的个体来说,也是非常有益的干预总结环节。


人生漫长,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长路上一定具有不确定性。勇敢面对,坦然接受,然后继续生活。


参考文献

[1]Freeston, M.H., Rheaume, J., Letarte,H., Dugas, M.J., &Ladouceur, R. (1994). Why do people

worry?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17, 79-802.

[2] Hock, M., & Krohne, H. W. (2004). Coping with threat and memory. Emotion, 4, 65-86.

[3] Dugas, M. J., Gagnon, F., Ladouceur, R., & Freeston, M. H. (1998). 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a preliminary test of a conceptual model. Behaviour Research and Therapy, 36, 215-226.

[4] Dugas, M.J., Schwartz, A., & Francis, K.(2004).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worry, and depression. Cognitive Therapy and Research, 28, 835-842.

[5] Rosen,N.O.,Knauper,B.,& Sammut,J.( 2007) .Do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affect health monitoring? Psychology and Health,22,413-430.

[6] 张国华,戴必兵. 无法忍受不确定性研究进展. 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2): 124-130.

[7] 张梅. (2019). 不确定性容忍度对成年人情绪调节灵活性的影响. 贵州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8] Fergus, T.A., Valentiner, D.P. (2011).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Moder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atastrophic Health Appraisals and Health Anxiety. Cognitive Therapy and Research, 35(6):560-565.

[9] Dugas, M.J., Hedayati, M., Karavidas, A., Buhr, K., Francis, K. & Phillips, N. A. (2005).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and information processing: Evidence of biased recall and interpretations. Cognitive Therapy and Research, 29, 57-70.

[10] Francis, K. (2011). An Exploration of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and Memory Bias. Unpublished

Doctorial Dissertation, Concordia University.

[11] Robichaud, M., & Dugas, M. J. (2005). Negative problem orientation (Part I): Psychometric properties of a new measure. Behaviour Research and Therapy, 43(3), p.391

[12] Dugas, M. J., Freeston, M. H., & Ladouceur, R.(1997).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and problem orientation in worry. Cognitive Therapy and Research, 21, 593-606.

[13]  Carleton,R.N., Norton MA, Asmundson, G.J. Fearing the unknown: a short version of the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Scale. Journal of Anxiety Disorder, 2007, 21(1) : 105-117.

[14] 吴莉娟, 王佳宁, & 齐晓栋. (2016). 简版无法忍受不确定性量表在中学生中应用的效度和信度. 中国心理卫生杂志, 30(9), 700-705. 

[15] Dugas, M.J. & Ladouceur, R. (2000). Treatment of Gad: Targeting Intolerance of Uncertainty in Two Types of Worry. Behavior Modification, 24(5), 635–657. 


作者: 果子

编辑:苏木

图片来源:拍信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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